谢长明临走时,窗户也糊好了,用了多年的桌案上有一块掉了漆,又重新在那描了一幅锦簇花团。
还有诸多挑剔的条件,等谢长明回来,再一一满足,很多物件都很珍贵,不能轻易买到,须得日后有空再重新装点这间屋子。
饲主不在,盛流玉反而比从前勤勉得多,大约是无事可做,除了撸猫,只能学习。
学习不能使他快乐,但能让时间变快。
其间谢长明回来过一次,情况好像有点严重,只略休整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又走了。
他留给盛流玉很多纸折的灵鸟,只需用墨点上眼睛,便可飞向预定的地方——谢长明的所在之处。
于是无聊的时候,盛流玉便给谢长明写信。他是只很要面子的鸟,见字如见人,即便是从前,眼睛看不到的时候,还要用特殊的笔墨练字,一手字写得很有风骨。最近又看了些闲书,在信中也写了很多。
直到小重山那边忽然来人,这次又很兴师动众,乘了仙船,很多人,排场很大。
一百多个侍卫,几十个侍女仆佣,外加几位长老。
盛流玉依旧是很沉静的样子,他在朗月院召见他们,一如往常般受了这些人的拜见,并未多问,只是一偏头,为首的长老便明白他的意思。
这位长老约莫八九百岁,须发皆白,很是仙风道骨,对盛流玉却很恭敬,解释道:“殿下,不久后便是开坛祭天的日子。”
祭天是小重山一等一的大事,对于修仙界也很重要。长明鸟会开坛上听天意。天门大开,天神难得会赐予人间指引,降下祥瑞,告知神鸟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作为世上少有的神鸟,盛流玉年纪尚小,不能主持祭典,但至少应该回去。
盛流玉怔了怔,想了一会:“祭典百年一次,按照时间来算,不是还有数十年?”
长老道:“本该如此的。但前些时候,祭坛处突然金光闪烁,留下几道神谕,言明如今是多事之秋,魔界纷乱,人间动荡,修仙之人道心不稳,谣言四起。所以,要提前降下神旨,以指明前路。”
周围很安静。
朗月院一切闲人免进,外面围着一圈侍卫,侍女们立在左右,训练有素,半垂着头,呼吸声轻到几不可闻,像是并不存在。
猫都不叫了。
盛流玉支着手,他看到不远处屋檐上的灰色瓦片,经历了很久的风吹雨打,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。风一吹,便摇摇欲坠了。
他其实不喜欢小重山,别人的侍奉也不需要,忽然说:“天神是什么?”
这是一句很古怪且大逆不道的话。
长老一惊,半晌才反应过来:“殿下,慎言。”
天神便是天神,谁也未曾见过天神的真面容,但神旨神谕,无一不真,这是亘古不变的,小重山的依仗。
问不出结果,他便自己去看,自己去找,自己去发现。
盛流玉不是非要追根究底,对所谓的“天神”也不是好奇,而是之前发生的事,都与此有关,他不得不在意。
这些人来之前,盛流玉刚斟了杯花茶,在石桌上铺张纸,准备给谢长明写信。
信还是要写,但内容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盛流玉饮了口冷茶,慢慢道:“既然事情紧急,不用多等,今日便回。”
又瞥了他们一眼:“你们先去船上。”
众人皆应,如潮水一般涌出离开,狭小逼仄的院子忽然开阔起来。
另一张石凳上坐着的长老也告辞离开,似乎松了口气,可能之前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。
盛流玉有点心虚地写信,将这边的情况告知谢长明。谢长明叫自己在朗月院乖乖等他,但自己却突然有事要离开。
写着写着,又想到谢长明说的很多话,很多次离开,又有些理直气壮了。
一个时辰后,仙船的燃料重新填充完毕,已经可以离开了。
谢长明救了盛流玉的事,书院里人尽皆知,小重山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听到,盛流玉也知道,所以没掩饰自己同谢长明住在一起的事。
更进一步说,这次回去,可以顺道告知他的父亲,他心有所属,已有可相伴余生,结成道侣的人。
侍卫在一旁问:“殿下,还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吗?”
盛流玉倒没有很留恋,回一次小重山罢了,不久后就会回来。他抱着猫,从今日送来的新鲜果子中拣了几个,又收起那些没点眼睛的纸鸟,没有别的行李了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那扇糊了青纺纱的窗户上,又慢慢移开,转过身,不紧不慢地离开。
仙船停在山门前的石台上,说是石台,也不算很恰当,其实是大能一剑劈砍下半座山后留下的遗迹。
前来相送的人,比小长明鸟第一次来时还要多。
盛流玉看见陈意白挤在最前面,好像在说着谢长明的名字。
“谢兄,你出门一趟,道侣跑啦。”
幸好离得远,盛流玉并未听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