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杰森的手触及自己不知何时划出了道血痕的侧脸时,他就意识到,自己的身份暴露了。
——虽然他早有准备。
“也许我应该重新自我介绍一下,”他抓了把头发,左手上还握着枪,却没有丝毫遮掩的想法:“红头罩是我,杰森·陶德也是我。”
他不是那个连假名都敷衍至极的彼得·西恩尼斯,但是谁也不能否认红头罩是他真实的一部分,怒火是,杀戮也是,杰森在哥谭的土地上夺走第一条生命已经是太遥远之前的事情了,在那条被抹去的时间线中,身为一个被复生的痛苦冲昏头脑的狂徒。
杰森抹了抹脸上的血,有些出神地想着。
他现在的头脑很清醒,但是他依然选择了成为红头罩,为了记忆中渺远弱小的怒吼,为了能拯救更多的生命,杰森·陶德理智而平静地再次踏入了同一条河流,甘愿背负起罪责。他不再偏激于蝙蝠侠的选择,可他仍然在蝙蝠侠面前杀人,走私,吞并帮派,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这座城市。
除非布鲁斯·韦恩把家徽刻在哥谭的每一寸土地与建筑上,否则哪怕是蝙蝠侠也没资格认为哥谭不能也出现一个“惩罚者”。
杰森有点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,他扯了扯嘴角,很快心绪平稳下来,对蝙蝠侠露出一个冷静的笑容,那双眼睛一如既往,熠熠生辉,仿佛从未蒙尘:“好久不见,bat,我就不在这里叫你的名字了,但我猜你应该能认出我是谁。”
杰森从没想过布鲁斯会认不出他现在的样子,布鲁斯也没有让他失望,哪怕那是一段两人都同样缺失的岁月,蝙蝠侠也从未有过一秒犹豫地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个死去罗宾的影子。
能,当然能。
杰森只是长大了,他更硬朗,更强壮,更果决,更成熟,他的眉眼还残存着罗宾时期明朗的韵味,但却抹掉了天真,平添几笔沉稳。他的长相和少年时没有很大的分别,刺客联盟那个藻类超标的池子也没有整容的功效,可是蝙蝠侠仍然犹疑地站在原地,无他,杰森的性格……变化了太多了。
就好像他错过对方的时间不是几年,而是几十年。
就好像对方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走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一生,被生与死不断地切割拼凑出了一个崭新的杰森·陶德。
同上一世掉马时小行星撞地球的场景不同,这次两人的坦诚相见很平静,至少蝙蝠侠表面上很平静,至于他心里在开展第几次世界大战,杰森也无从得知。
他也不太在意,老旧的戏码会惹来观众的嫌腻,而杰森也不再有和蝙蝠侠来一场思想上活力四射的碰撞的精力了,他不再想当那只黑羊,当然,如果蝙蝠侠有需要,红头罩随时可以为他走上战场,献出生命或者别的一切,但是其他时候……行行好吧,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,而他也已经过了那个需要监护人的年龄了。
——杰森其实考虑过把胸甲上的红蝙蝠撤掉,换成十字架或者五芒星什么的,但是被赫莱尔以践踏了他的审美这个理由一票否决,杰森还记得建模出来的时候赫莱尔堪称扭曲的表情,见鬼,赫莱尔甚至不在意他拯救或毁灭世界,却会因为一套制服动了把他踢出去的打算?!
呵,天使。
他偷偷委婉地骂了一句,把注意力放回这场欲喷未喷的活火山般的父子局上。
“行吧,看起来你挺想和我聊聊的,但是我提议最好不是在这里。”杰森耸耸肩,走上前先是自顾自地给了浑身僵硬的蝙蝠侠一个拥抱,然后拍拍他,指着四周:“我发誓这鬼地方最多还能撑十分钟,我可不想之后把自己从土里挖出来。”
就算不在天台上,至少也该找上两个足够坚强的水滴兽,这地方黑得普通人只能用夜视仪看人,最后一点火光在十秒前就彻底消熄灭了。
蝙蝠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应声,如果应了自己又说了什么,他被强烈的情绪包裹,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,作为蝙蝠侠的那一边却威逼着他去想点糟糕的可能,去想点阴谋,去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死而复生的孩子的每一件事。
他的孩子,他最特殊的罗宾,自年少起就是最嫉恶如仇的那一个,那个孩子有这个家庭中最低微的出身,最艰难的童年,但是又从未被哥谭最恶意的那一面所改变,布鲁斯还记得自己决定收养杰森时的想法,他赞叹这个孩子的才能,又担忧异禀的天赋走上错误的路,可是很快,布鲁斯的思想就被改变了,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太先入为主的错误,把那孩子身上用来生存的尖锐壳子当成了本真,而事实上,作为一个从犯罪巷爬出来的孩子,杰森却有着比绝大多数长在善意生活中的成年人更闪耀的内心,他桀骜不驯,锋芒毕露,也怜悯弱小,情感丰沛,从不向任何不公屈服,愿意为拯救他人而献出一切,却也痛恨着每一个不能得到应有惩罚的犯人。
最尖锐,最惨烈,最善良,在死前的最后一秒,也拼命想要拯救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。
而眼前这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,半年前开始接手哥谭最大的黑/帮组织,在蝙蝠电脑的档案中,他手下有着明确记录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