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地口音,司机骂骂咧咧。
血气方刚的几个小伙子喷着口水跟司机理论,管理机场出租车的工作人员出面调解。
林柏楠握着手机早就开始采证了,录下视频,记下车牌号,向运管部门投诉,让官方给予司机处罚。
他乘车的确比健全人麻烦,不能道德绑架每一个司机都同意他搭载,但公然侮辱乘客,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了。
那时,他脑子里嗡嗡的,不是被司机的污言秽语伤到了,而是被袁晴遥的掌根用力堵住了耳朵,属于她的温热将他严严密密地包裹,做他的保护壳。
在x市,林柏楠近距离划轮椅,出远门通常由林平尧或者蒋玲接送,碰到爸妈都没空的时候,袁斌或魏静会代劳,再不济,还能找卢文博开车接送一下。因此,袁晴遥和林柏楠出门基本没乘坐过公共交通工具。
她不知道的是,在林柏楠四处奔波求医的那些年,蒋玲独身一人带着幼小的他没少遭人白眼。
林爷爷和林平尧每次都动用关系委托其他城市的医生朋友关照一下,但他们不可能认识所有医院的医生,不可避免有无人照应的情况。
这时,出租车拒载乃是家常便饭,甚至有说话更难听的:“去医院啊?啧啧,小娃儿病恹恹的,万一死在咱车里多晦气!给多少钱老子都不拉。”
挂脸色的机场服务人员;挤满了腿脚利索的人的无障碍电梯,各个冷眼旁观,没一个人愿意让出位置给真正需要的母子;坏了锁的第三卫生间突然闯入尿急的普通人,反咬一口“搞什么?你们怎么不锁门,害我吓一跳”……
糟糕的经历如冰雪在年幼的男孩心头纷飞,但给远在x市的女孩打去一通报平安的电话,听着那端比蜜糖甜的软语,所有雪花顷刻间融化。
那时,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残疾小男孩实在孤立无援,而如今,有气势汹汹、团结一致的小伙伴替林柏楠出气了。
最终,司机灰溜溜地踩油门逃跑了。
下一个司机倒是心肠柔软,表明愿意载林柏楠,还下车帮忙搬行李,安慰道:“靓仔,不要放心上,什么样子的人都有,但还是好人多一点啦。”
回想着,袁晴遥心中泛起酸涩,手掌贴上林柏楠的手掌,柔声问:“这件事惹你不高兴了?”
“没有。”
“那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,我只是讲了实话。”
“林柏楠,你干嘛这么奇怪呀?”
与他十指错落相牵,她紧了紧他的手,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端量他的表情。
金箔般暖耀的光在他眼底拢聚,俊秀尽欢,褪去稚气的面容仅一眼便沦陷。
他屈起食指,细腻地刮她的脸颊:“我……就是有点累了。往年去其他城市都是我妈陪我来看病的,第一次和一伙人以玩为目的我有些不适应。”
密长的眼睫遮蔽眸中遗憾,他轻语:“明天我不能陪你在海边玩水、在沙滩漫步,轮子会陷进沙里,你不用考虑我,尽管跟他们好好玩。我带了许让哥的相机,我给你们拍照。”
陶醉在那双小鹿眼柔情的注视下,她甜甜地说:“那我玩一会儿,陪你一会儿,不会让你无聊。”
喉结滑动,他眼里深藏的情绪游弋。
怕她察觉,他一把拥她入怀,没来由地说了句:“袁晴遥,我们私奔吧。”
“啊?”
“去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。”
她懵了,随即,噗嗤笑出来:“林柏楠,你今天真的很幼稚又很糊涂哎!我们还要一起去s市念j大呢,还有叔叔阿姨、我爸爸妈妈和朋友们,都不要了吗?”
“嘁,我随便说说,你个笨蛋还当真了。”像是最后一次相拥,他手臂紧得不留任何余地,拿出轻松的口气问道,“你的小说,我们的故事,写到哪里了?”
“初三那年。”她搂住他的腰,语带小得意,“回过头来我才发现,你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了?就你那臭性格,不喜欢我也不会让我当你最好的朋友。”
他不答,低低地笑了一声。
她感叹:“你可真早熟啊!”
不应就是默认,他转而关切道:“割伤还痛吗?”
“早就不痛了,皮肉都长好了。”她抬起小腿给他瞅,白萝卜一样水盈盈的小腿上匍匐了一道疤痕,痕迹不深,约摸四厘米长,瞧得出来像只肉色的蜈蚣。
他移开了视线。
她眉眼弯弯:“林柏楠,你给我的药膏好管用!消肿生肌的,祛疤去痕的,我按照你说的用药。去拆线的时候,医生都惊讶我恢复得这么好。”
袁晴遥没有强颜欢笑,她真的不介意这条疤——
从小在充沛的爱中长大的女孩,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与底气,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内心充实且自信的人。
都说女孩子的皮肤贵如珍珠,要极致爱护,她认同,但她不认为身上多了一点缺陷自己就黯然失色了。
她还是原来的她,爱她的人依然会爱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