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妙心,她的注意力全然在前方,神色间并非单纯的好奇,昏暗的夜幕中,她的眼睛因兴致高昂而格外明亮。
素来静修求道的师父,十几年来传授的皆是健体修心的功法,未有任何涉及抓鬼的道术,他更不曾知道她竟结交过地府的冥官。
纵然她习得秘法,延年益寿、容貌永驻,可她毕竟还是个尚未得道成仙的凡人。地府与凡间远隔生死之界,地府的官与天上的神仙一般,凡人皆不可轻易靠近,她又如何与判官熟识?
阿泽心中被各般疑惑所困扰,越发意兴阑珊。他眺望灯火通明的江岸,忍不住问道:“师父曾抓过鬼吗?”
妙心正盯着埠头外的一顶轿子,随口回道:“抓过,不过并非我一人之力,是与冥官齐手将厉鬼抓捕。”
她的仙职本是捉妖,偶有几次捉妖之时恰遇见作恶的厉鬼,她也会顺带助冥官之力。
阿泽又问:“师父为何会结识冥官,与判官果真是熟识的兄弟?”
妙心笑着反问:“你怀疑吗?”
阿泽见她没有搭话的意愿,即时收声,目光也往埠头的方向投了去。
埠头的轿子旁站着两位头戴官帽的官员,官员近身各有员带刀护卫。妙心猜想,那位还未露面的大道长应该就坐在轿子里。
抓鬼也需占卜时机、观测天象,时机未到、道人不出。
只见一位矮胖的官员突然上前,将轿子的布帘撩开。两位官员恭敬客气地站在轿子一侧,微垂身,将人请出。
道长踏出轿子,背对岸边。
他身长骨削,一身青墨长袍与这秋夜江色浑然一体。江风袭来,衣袍猎猎,更显单薄。但道人根骨挺拔、脚盘如石,端端正正、邪魔不侵。
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发出阵阵叫喊,远处的人们也凑热闹,跟着瞎喊。
“休要嚷嚷!”个头稍高的官员走向被堵成一团的人们,大声喝止:“若是扰乱道长作法,统统抓去衙门大板伺候!”
官员即便使出拽牛的力气吼出这话,声音也瞬间被岸边嘈杂的人声淹没。唯有临近的几人听见,纷纷回头叫大家安静,却收效甚微。
官员没奈何,即命官兵们亮出明晃晃的大刀,这才将大家震慑住,喧闹声渐渐平息了些。
中间被挡住视线的人们不知所以,以为江上有情况,一个个忙问:“怎的了?水鬼出现了?道长在作法吗?”
“没呢!官老爷亮出了刀,别吭声了!”旁边的人低声劝道。
江边虽逐渐安静下来,可因道长现身,往埠头拥挤的人越来越多。
那胖矮些的大官训了高个子官员两句:“水鬼出没秋水,你还不严令禁止花灯!瞧瞧这人头攒动,要是影响道长捉鬼,坏了大事,你提头面见国主!”
高个子官员战战兢兢地抬袖按了按额角的冷汗,只管低头认错,不敢辩驳。
“道长……”胖大官即换作和善的面色,问道:“这些人没被鬼吓过,全跑来瞧新鲜,可是会碍着道长施法?”
道长说:“倒不妨碍。只是抓鬼不比抓人,一不留神,恐伤及无辜。”
胖大官点点头,正苦恼如何驱散众人,就见道长缓缓转过身,面朝人群。
妙心即刻凝神聚睛,慧眼通明,就将道长的面容瞅得一清二楚——面容清瘦、眼眶深凹、眉峰如镌、颧骨微突,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模样。但眼神锐利,像刀锋的尖芒,即便收敛了利势,依然慑人心胆。
妙心却了然地笑了笑。
她还以为陆判官新结拜了哪位兄弟,原来是他本人!
冥官抓鬼时,为避免影响凡间气数,又为办事便利,遂在凡间皆有化身。妙心就曾见过陆判官来凡间办事时的化身,遂一眼就认出来了。
却说陆判官扫看众人,轻掀唇:“这水鬼曾因闹事被仙官镇压此处,怨念深积,可在瞬息之间吞人魂魄。诸位若再继续淹留此处,恐怕等她现身即是生死之变,望你等惜命返家,莫要给这江中水鬼填补口粮。”
他口吻淡然,声音却能达及百丈之外,连岸堤上的人们都听得清晰。
见他几句言语就使神通,大家无不信服,哪个不怕死,不消会儿就散了大半的人。剩下的多半踌躇在江堤远远观望,只有少数二三十个胆大的年轻人还留在离埠头不远处。
胖大官正要差人将他们赶走,不知谁喊了声:“水里有动静!”
众人目光迅速聚集江面,却是见一只翠鸟轻轻踩过,掠起一圈涟漪。
大家吊在嗓子眼的心扑通扑通地,缓缓回落。
陆判官却即刻吩咐官员:“速速撤离岸边十丈以外!”
两位官员听他语气严肃,不敢迟疑,即命众兵撤离。官兵快步往岸上走,顺带将驻足观望的二十几人一并赶走。
忽闻一声哗啦啦,大家下意识扭头看去。江水中央突然涌现一只巨大的手,由水凝聚的大手眨眼将那振翅欲飞的鸟捕住,攥在掌中,合拳一握,飞鸟瞬间被碾成模糊的血肉,飞溅在江面。